想念延边的黏豆包
闲暇之余翻阅手机,我看到一家网店有东北黏豆包可购,内心一阵激动,赶紧下单。那一刻,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的延边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,我从上海来到吉林省、延边州、安图县的农村下乡。那时村里人的生活条件很艰苦,人们平日里吃的几乎都是粗食杂粮,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把家里珍藏的一点细粮拿出来打牙祭。对我们这些来此下乡务农的“上海娃子”来说,这种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本领还没学到手呢,只能是稀里糊涂过一天算一天。
来到村里没多久,我结识了在镇上一家企业工作的老伊。他全家人都是城镇户口,吃商品粮,每人每月会得到二三斤细粮的供应。老伊和家人平时极节俭,细粮从不轻易动,偶尔有外人来家作客时,才肯拿出来招待客人。随着交往的深入,我和老伊成了朋友。我有时到他家歇脚、聊天,也会接受邀请留下来吃顿饭。那天,老伊的母亲端上来一盘黄澄澄的黏豆包,催促我快趁热尝尝。我平时一天三顿都吃玉米𥻗子,见到这样的好东西,也没客气,拿起筷子大快朵颐。这黏豆包皮子是黏黄米制成的,里面是东北芸豆制成的馅料,不甜。不像上海食品豆沙那样,制作时去除赤豆皮,还得放入许多白糖,用油炒制。当时在村里,黏豆包实属罕见的高档点心,几个黏豆包下肚,我的幸福感猛增,对它赞不绝口。
那年年底,我准备回上海过年。老伊说要给我饯行,我再次登门,屋里却不见老伊的母亲刘大娘。我问起老人,才得知刘大娘一大早就去外面有石磨的人家磨黏黄米了,说是要做些黏豆包给我带回上海,让我的家人也尝尝这来自延边的“年货”。我一听顿感不安。要知道,这石磨有上百斤重,人工推磨不是一般的累,就连我们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不愿干这个活。我曾试过推那石磨转圈圈,用不了几分钟就头昏脑涨,更别说已是年近六十岁又有大骨节病的刘大娘,干这活是何等的不容易啊!正说着话,刘大娘端着一个大盆,一瘸一拐吃力地慢慢走进家门,老人肩上布满了雪花。那情那景,任谁看到都会感动不已。我劝刘大娘不必那么辛苦,老人家却一个劲地回答“没事没事”。
动身的日子到了。我不得不提前一天从十八里外山沟里的生产队来到镇上,在老伊家住一晚,第二天赶乘长途汽车到相距二百五十里远的火车站,坐火车回上海。次日天还没亮,老伊夫妇、刘大娘早早起床,一家人有条不紊地忙开了。婆媳俩坐在炕上熟练却又吃力地把盆里沉淀的黏黄米面挖出来,捏出掌心大小的圆片,圆片中心放上适量的芸豆馅,包出几种形态不一的黏豆包。旁边,老伊的几个孩子好奇地问奶奶和妈妈:“为什么这次黏豆包做的这么花哨?”刘大娘和老伊妻子说,就是要多做些、做好看些,让我带回家里,让上海人也尝尝咱延边的点心。
伴随着厨房里热气腾腾,刘大娘婆媳俩把刚出锅的黏豆包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垫上苏子叶,摆在盖帘上,放到屋外的仓房速冻。零下20多度的严寒中,那冒着热气的黏豆包没多长时间就冻成了黄澄澄的硬疙瘩。出门前,老伊夫妇和刘大娘一个劲往我的旅行袋里放冻好的黏豆包,旅行袋已经满了,他们还要再多放几个。看着他们忙碌的情景,我的眼睛湿润了……
我深深知道,在那个贫穷的年代,黏豆包联结起的这份纯洁而又深厚的友情,我们此生永远不会忘记!
□ 肖俊锋



